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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晚，我做客《鳳凰全球連線》，點評鬧得沸沸揚揚的首相府派對門醜聞。目前關注點大都集中在「約翰遜是否會被迫下台」。兩周前派對門剛開始時（見《百姓被封鎖，相府開派對，約翰遜相位懸於一線》），沒人料想到約翰遜態度會如此堅決，死活不挪窩。至我完稿前，眾人翹首以待的派對門調查報告（又稱格雷報告）仍未見蹤影，故此約翰遜相位能否保住仍是未知數。而在格雷報告出來之前，談論約翰遜的未來沒有多大意義，所以根據主持人楊舒的提問，我在節目里大底說了相關三點，以下和各位一起分享：
一、派對門事件的兩個判斷標準
第一個標準是「王子犯法與民同罪」，這是一個英國最廣為接受的概念，雖然只是一個派對行為，但因為違反了約翰遜本人當時設定的法律，就應該得到相應處理。英國老百姓大都是這個觀點，認為首相一而再再而三撒謊，不再可信。但老百姓的整體情緒並不憤怒，估計是因為有其他方式去表達不滿：如在社交媒體上發泄，以漫畫和喜劇方式嬉笑怒罵，等等。（還）沒有出現上街遊行要求首相下台的示威活動。
第二個標準是：國家利益至上，現在國際形勢比較複雜，尤其俄羅斯與烏克蘭局勢似乎一觸即發，國內疫情亦需要一個有經驗的領導繼續管理，所以，為了英國的國家利益，暫時不宜更換首相。這是目前約翰遜本人主打的立場。在等待報告的這兩周，繼派對事件被接二連三曝光後，如同拔出蘿卜帶出泥，又爆出過去兩起對首相不滿的事件，倫敦警察廳亦開始介入調查，約翰遜的新麻煩幾乎天天有，英國媒體每日都在說「首相下台壓力又增加了」。而約翰遜的態度也越來越強勢——無論輿論怎麼說他撒謊以及違法，他是咬定青山不放鬆，堅決不辭職。兩周前起碼還會說道歉和對不起，現在是頑強（說頑固也行）抵抗，再也不低頭認錯，只堅持曆數自己的政績，認為自己在重大關頭都為英國把對了方向，意思是英國離不開他的領導。
而為何一個事件能存在兩種判斷標準，原因仍然是英國是無成文憲法國家，此前亦未出現過類似歷史事件，故此，此次派對門的處理結果，將為英國未來設立案例示範。
二、約翰遜為何敢桀驁不羈？
這樣完全不講道德不講理的首相，英國人估計很少/沒見過。2016年脫歐公投結果一出，時任首相卡梅倫立即辭職，走人不幹了。當時派對門事件剛出來之時，任何道德感強烈的人，都會自然而然認為首相應該下台。而約翰遜的這種死馬當做活馬醫、不到最後時刻堅決不下台的作風，既可以說是令人目瞪口呆，亦可說是令人耳目一新，而支持這兩種觀點的哪一個，在於看約翰遜的角度，是視他為負隅頑抗者，還是鬥士？
這其實也許可以洗清2019年英國社會對他的一個判斷。當時我寫過《約翰遜製造的三大英國政治衝撞》：「像一輛無人駕駛汽車，脫歐駛向了21世紀英國政治的真空地帶。過去三年已給英國帶來三樣衝撞，傷口不一。」約翰遜對派對門的處理手法，和當年脫歐時很有一拼。因為當時他衝撞了憲政傳統，而且以謊言主導政壇。而現在，他繼續謊言當道的手法，而且也在衝撞憲政傳統。而他當時的大膽（或者說恣意妄為）的作風，好多人以為是時任高級顧問卡明斯在背後指點的。現在看來，也許他本人就是這樣的桀驁不馴；又或者的確是得到了卡明斯指點，但他從脫歐那場殘酷廝殺當中突圍後，進入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憲政真空地帶，憑著他脫歐的經驗，他也許認為可以再衝撞一次，因為此地帶沒有法律約束，亦沒有前例參考，個人猛力廝殺也許可能出局。這聽起來很不像一個以法治嚴明著稱於世的英國社會，不過脫歐的那幾年，英國政界各種古怪無道理的狀況頻出，令我學習到了一個書本里沒有的真實英國。
三、相府派對文化
此文化特指「在英格蘭封鎖期間，相府仍然頻繁舉行派對」的奇怪現象。預計格雷報告應該會對此做出解釋。而根據我個人的觀察，此文化的緣起，應該與約翰遜在2020年4月感染新冠病毒，病情嚴重，一度進入ICU，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歷有關。在目前已經曝光的諸多派對中，最受關注的一場派對是約翰遜參加的5月20日那一場，另外一場是其太太在6月為其舉辦的意外的生日派對（即約翰遜事先對此派對不知情）。
這裡需要提到文藝復興，因為關於其起因，一個比較流行的說法是，在14世紀，黑死病造成一半的歐洲人死亡，令人開始反思活著的意義，因為無論如何行善以及贖罪，上帝明顯不能拯救人類，這個反思催生了文藝復興。
雖然新冠病毒的危害性無法與黑死病相比，但英國與全世界在2020年遭受的這場大疫，對於21世紀的人而言，是相當令人驚恐的，誰能想到歷史會重演？約翰遜在4月瀕臨死亡邊緣的經歷，一定會令他產生與常人不同的心理反應，如：如果明天就是最後一天，我該怎麼活？我需要關心未來還是當下？等等。
儘管約翰遜每次都在辯解說自己不知道這個派對，不知道那個派對，但也許真正的實情是，他因為自己的大難不死，不知怎的開始了相府的派對文化，而在他太太為他舉辦了生日派對後，想去阻止相府其他工作人員開派對，就再無理由，因為上樑不正下樑歪。
現在，英國人繼續等待格雷報告。而此份報告是否就真的能決定約翰遜的前程？不好說。
（註：作者是英國社會學者。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。責編郵箱bo.liu@ftchinese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