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多歲來自倫敦的精算師李福納(Lee Faulkner),因為1993年的一次到訪愛上了香港:「在着陸的那一刻,便被這個地方吸引着。光是站在街上看着,便能感受到街頭街角都充滿着活力。那時我已經跟自己說,必須有一天會回到香港。」他於2011年兌現了對自己的承諾,找到了一間英資保險公司的工作,並移居香港,而香港亦成為了他的家。

雖然曾移居阿根廷10年,完全明白旅遊和定居於一個地方的不同,但香港的工作氣氛和社交生活上的文化差異,也讓他吃不消。加上不出一年,他便看清了香港保險界的弊病:「我放棄了那份工作,因為錢不是所有。」辭退了工作但卻選擇留在香港,在上環海味街建立公司從事英文教育及財務健康推廣。住過4年堅尼地城,6年前住進了南丫島。他沒有成為香港人眼中那種離地「鬼佬」,會食黃店買阿布泰,比很多土生土長的香港人更貼地,是日家訪他還帶我們到平時經常光顧的黃店。他說:「我不是那種可以到一個城市生活,但過着度假風格生活方式的人。不能生活在一個地方,但將周圍發生的一切,都當作是外國人的事。我認為如果有一個地方,給了我一個家,那麼我便有責任去照顧它。」

李福納在尚未取消2020年立法會選舉之時,聯同多位反對派候選人與幾名現任功能組別的議員競爭。他以精算師的專業,帶着對保險業界的專業知識及理想拼圖,出戰保險界功能組別,對抗兩度自動當選的建制派陳健波。他說:「香港保險業停滯不前,還留在1980年代,使用了一種佣金分發方法。而這銷售方法在世界上大多數其他地方,都已經被禁止使用。」他指保險公司出售極其昂貴的政策和產品,銷售予不需要這類產品的人。香港的保險業,只為某幾個機構賺取巨額利潤,但社會上有三分之二的人口,是完全沒有保險保障的。他強調:「保險原本就應該是照料人,而不是照料企業。業界裏沒有人願意去改變這件事,因為他們都在做同樣的事。」

走過中環海濱,他不禁指着摩天輪說:「這些是誰的錢?是你的錢!」奈何理念再好,都敵不過強權,他說:「有很多人支持我,表示想要一個選舉,認同有人願意站出來參選當候選人是好事。但有很多公司跟我說,他們不能提名我,因為他們的合作企業不容許他們這樣做。」那個時候他沒有想要離開香港,還想留在香港作出改變。

這種程度的社會參與,源於李福納早已把香港視為家。他認為家的定義是,當離開這個地方再回來的時候,會因為回來感到很高興。他回想2012年一次出國後回到香港:「我身在香港機場,聽到『請緊握扶手,Please hold the handrail!』這個廣播,便覺得很有親切感,感覺到自己在家。」在過去的六至七年間,李福納一直把香港視為退休的地方,奈何事與願遺。「我喜歡這裏的方便、食物、人,我喜歡一年當中8個月的天氣。我不喜歡政府,鄙視這個城市的統治階級,我認為這樣傲慢無禮的態度,去面對顧客(納稅人),那是我最不喜歡的東西。」

住在香港這個家十年間,他跟香港人一起經歷了這個城市最動盪、最關鍵的時刻。「2014年9月28日,我站在肯德基出面,覺得這件事很可怕,令人恐懼。氣味很難聞,我一直走到比較遠的地方。經過了第一回催淚彈之後,社會似乎又回復了正常,變得安靜起來。便變成了一個很漫長的持久戰,就開始了往後的79日。」

李福納曾經和不少香港人一樣,認為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打倒高牆,而無奈感只與日遞增。我認為2019年的運動是一個突破,我身邊的西方朋友,他們從來未試過上街遊行,但他們在2019年都參與了。因為他們知道香港的基本政策和法律轉變,會使這個城市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。」我們一起走到夏慤道通往立法會的天橋,現在放滿了大於人體的障礙物,阻擋着向議會前進的方向,他說:「立法機關的目的是代表人民,不是去阻擋他們,我認為我們再也不會被允許在香港舉行抗議了。」

曾經以此訂為終生居所,因為政治環境改變,因為港區國安法的落實,他亦和很多香港人一樣,有了離開的打算:「我目前的計劃是去台灣六個月,然後再回到英國。我們現在完全沒有選擇,我們面臨的情況是,沒有任何人能夠做任何事,去保護這座城市。」他指現在並沒有任何機制,可以讓市民的聲音被聽見。正如現在推出的立法會選舉改革,他曾聯絡過中聯辦,希望舉行一個會議去表達意見,但完全沒有成事。「他們給了李慧瓊議員這個機會,但李慧瓊表示她對此沒有任何意見。我有意見,我想表達我的意見呢!」他認為直選議席由70分之40,減少到90分之20,怎能說是朝着着普選取得進展:「這不是進步,是進步的相反。將來在立法會席上的人,只會向安排他們的人進去報告,而安排他們進去的是北京,不是香港人。」

問到他有否因為接受了這個訪問而感到不安全,他說:「對!有的。我認為很多人也感覺到不安,很多人以自我審查來應對這條法例。但自我審查比審查更加壞,法例上的紅線沒有人能夠正確解讀,而顯然可以根據政府的要求而進行調整。這證明每個人都在自我審查,為政府進行審查的工作,這是非常之危險的。」他現在仍堅持每兩至三個星期,便把意見信寄給林鄭月娥,不過多數的回覆也是「無可奉告」。「我認為林鄭月娥從根本上不是一個壞人,但我認為她是一個軟弱的人。在歷史這個關鍵時刻,她曾有機會為香港人發聲,守護香港守護香港人,但她沒有做到,她已不再代表香港人。」

李福納對於離開與否也經歷了一輪掙扎,如果你愛一個地方,應該離它而去嗎?應該一走了之嗎?不過他已對香港的未來完全失去信心:「我認為香港的未來,一國兩制只會是口號,整個城市也會大陸化。這座城市的價值會被摧毁,歷史會被粉刷。基本上我看不見香港有將來,總會有一個將來的,但不是一個我能夠一起分享的未來。」他為自己和其他人的離開傷感,但這也是無何奈何,認為大家想要離開,只是希望去到海外過一個正常的生活:「我覺得很傷心,我不想離開,但我不能停留在一個讓我覺得沒有安全感的地方。我現在認為能夠有所作為,改變這個社會的機會是零,留在這裏有甚麼意義呢?」

今次離開,李坦言不知道將來還能不能,毫無顧忌再踏足香港。他說:「我精神上一定會非常之想念香港,香港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份,扎根生活了10年,我覺得自己非常非常非常之投入於這個城市。永久的撤離對我來說是很大的痛苦,但我也有一部份想法不想回來,因為我不想擁有不好的回憶,我想留住美好的回憶。」

記者:鄭汝翹

攝影:潘志恆

編輯:鄒仲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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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HK in UK