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: 記者周滿鏗 | 發佈日期: 20.02.21 | 最後更新: | 2021-02-20 00:46:57
從事有機耕種超過10年,熱愛香港這塊土地的農夫黃如榮(阿Wing),去年12月毅然決定離開他開拓的「歐羅有機農場」,一家四口移民到英國。
一個曾經打算一生跟土地結緣的農夫,面對政治氣候、社會環境的不穩定,為了下一代,也要心痛放棄「收成期」。匆匆的決定,裡頭充滿著不捨、傷心和歉疚。
我哋一班香港人去外邊生活,好努力咁貢獻或建立緊,呢班人仍然心繫住香港,依家香港可能會繼續腐爛落去或爛哂,到時內部好難建立返,要靠外面去支援。
阿Wing如此期盼著,物先腐而後蟲生。無論是離開,還是留下,都是不容易的決定,這一代的移民潮,是每個香港人的必修課。
投身農業10年 為兒子成長棄事業
53歲的阿Wing,原本任職電子廠總經理,因為親眼目睹內地工廠排放物污染影響附近農田,自幼在農場長大的他,感觸良多,2010年便毅然決定放棄高薪厚職,回到兒時居住的元朗錦田大江埔村田野,開展他的有機農業,創立了「歐羅有機農場」。
10年過去,正當「歐羅」走上軌道,不能算上是賺大錢,但起碼是農場有能力擴充業務,有更多發展大計的同時,面對急劇變壞的社會和教育環境,阿Wing育有兩個正讀中學的兒子,為了下一代,太太在去年9月提出了移民的想法,「如果係咁嘅話,我哋大人寧願犧牲一下手頭上嘅野,包括你的生活環境、朋友、事業。」
阿Wing說話的感覺敦厚樸實,過去53年的歲月紮根於香港,山野阡陌之間長大,中學就讀聖公會聖西門呂明才工業中學,之後升讀當時仍然是香港城市理工學院的香港城市大學電子工程系,畢業後在電子音響廠工作廿年,升至總經理一職,在香港曾經美好的時代向上流動,然後再回歸田野,一切歸因於這片充滿機遇的彈丸之地,「以往無(移民想法),差唔多全部精神投放喺農場發展,好想喺香港推廣農業,根本無空間去俾你諗其他方向,一直向前衝,其實後面5、10、30年亦都有好多規劃,本身都想幫香港農業做好多推動,所以其實是之前嘅時間,完全無諗過離開香港呢回事。」

移民決定匆忙 嘆香港急速被破壞
移民的過程,由與家人討論到正式落實,僅大約短短兩個月,賣樓、調動在港的資金以及交代農場的接手工作之後,一家四口去年12月便循LOTR方式入境英國。而事實上,為下一代離鄉別井的這回事,阿Wing也是過來人,當年他父母同樣是由大陸來香港,為了下一代在香港重新建立家園,如今香港生存環境變得惡劣,他亦同樣背起孩子,踏上離鄉別井之路,「呢個轉變你捱完之後,小朋友往後就會有好嘅將來,就好似阿爸阿媽當年如果唔係來咗香港,我亦都唔會喺一個改善咗嘅環境成長,而家同樣係行緊阿爸阿媽以前嘅路,又要走出來,呢個係現實社會必要的經歷。」
雖然農夫移民的故事來得突然,但相比下近年香港社會以至政治制度上的急劇轉變,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,「呢年幾兩年社會、立法會轉變或者教育當局的制約,我覺得都係好唔適當 、好唔理性,亦都唔係為香港市民好,而係不停喺到做破壞」、「我哋同香港一般市民都近似,對香港社會的不滿,對政府運作失去信心,嘗試過好多表達方式,唔覺得有咩效果,包括議員幫我手去反映都無效果。」
其實好傷心,香港係我家,曾經有個幾好的環境,但依家係破壞緊,我哋無法出手改變。
這一次,阿Wing選擇以腳投票,他相信這一波移民潮,是投下對政府的不信任票,「當你唔去改進的時候,大家唔會再支持你,我哋都要搵我哋自己嘅生活方式,向理想的生活發展。」

移英繼續務農 信艱難時期栽種 花會更美麗
移民,總是離不開選擇與捨棄,每當講起農業,阿Wing總是滔滔不絕,生於斯、長於斯的情感,特別是對於在土地上默默耕耘的農夫而言,怎能一句帶過。阿Wing一家有九兄弟姐妹,在他轉職農夫後,便陸續邀請大家姐、二家姐、姐夫等家庭成員來農場幫忙,阿Wing形容自己就如農場的引擎,這次離開令農場仿佛減速,甚至停頓下來,在臨別前他與團隊成員包括其家人以及助手交接,不捨得之中帶有歉意,「最初都係因為我放低工作,佢哋過來幫我手,我話要走嘅時候,佢哋變咗點呢?如果真係大家都辛苦,要退咗落來……都唔覺得可惜,始終做咗11年的成績出來。」農場現時由助手Kelly擔當阿Wing本身的角色,負責推廣、農場發展等工作,他則遠在英國背後支援,期望「歐羅」能夠繼續營運下去。
坐上前往英國的航班,他反覆思想,內心始終不希望就此放棄農業。阿Wing住在倫敦周邊的城市,安排好孩子的學業後,他開始聯絡附近社區人士,計劃利用天台、園圃等環境發展「都市農業」,延續「本地人吃本地菜」的理念,「既然都來咗,不如再去衝一衝,將不可能變做可能」、「係…係要放低自己成果重新來過,但唔係未試過。」由一整個團隊再次變成孤身上路,縱使萬事起頭難,但自身經驗告訴他,與其繼續消沈,不如發掘可能,「艱難時期種的花,盛開時會更美麗」。
政界一直傳言,包括前任特首梁振英曾提出取消持BNO港人的香港永久居民資格,阿Wing反駁說:「你係咪香港人身份,唔係人哋話你係咪,係你自己的認同,我唔覺得來咗英國,你就唔係,最主要係你同屋企人關係、同土地關係。」會否擔心失去居港權或投票權?「我唔會擔心俾唔俾你返、佢會唔會取消你身份,我反而好想睇下透過外邊生活,點樣慢慢改變返香港的當權者,佢哋去反思,唔覺得係政府講幾句說話我取消咗你永久居民身份,就唔俾你投票,香港人唔係咁表面幾隻字代表到。」
分離從來不易 難以啟齒的道別

這年頭離別的確如一把快刀,一閃而過,很多人還來不及梳理自己情感,就匆匆別去,阿Wing與年邁的母親道別時,久久未能剖白,「唔係好知講咩好,係有啲…唔捨得」。抵步英國近兩個月,但阿Wing一直低調處理,未有公開透露移民近況,外人或許很難想像或不明白,一個熱愛土地的農夫,要與土地分離這般予盾,對他來說,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,「你唔知點同身邊朋友講……你點去解釋,會覺得好難嘅一件事情…..人哋可能想同你傾多兩句偈,係有啲遺憾。」
有啲客戶支持咗我好耐,知道我理念、你咁堅持你個熱誠嘅部分推動農業,點解突然間會連根拔起?
但阿Wing誠言,這次接受訪問已有心理準備,或會造成不便,但相比之下,他更希望可以將自身經歷和信念傳開去,「如果可以透過我哋做嘅嘢,令到香港嘅人可以舒服啲,又或者可以支援香港朋友多啲,我都會嘗試去做,我哋理念和價值觀一直沒變,希望發揮自己力量,團結返香港,令香港行錯的路恢復返來,希望可以改變到香港。」
臨別前,他與兒子坐上一程長途的巴士之旅,攀上全港最高峰大帽山,細看香港城鄉共生的風景,「我哋一班香港人去外邊生活,好努力咁貢獻或建立緊,呢班人仍然心繫住香港,依家香港可能會繼續腐爛落去或爛哂,到時內部好難建立返,要靠外面去支援。」
香港始終係我哋出生地,好想佢可以變返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