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的路,險阻滿途。12月的英倫,比香港寒冷得多。有時候房間的暖爐壞了,阿峰(化名)就多穿幾件厚衣保暖。來到英國後,一切都只能將就點。他與幾名香港年輕人一同合租廉價的Airbnb,房東加租了,他們就搬走,輾轉換過好幾個寓所。為了減少開支,他們盡量少外出,留在家中煮飯。他們一直依靠自己微薄的積蓄度日,一年下來已所剩無幾。他們也曾嘗試找工作,但被嚴峻疫情耽誤。不過即使有工作機會,他們也無法以合法途徑申請──他們是一群僅持旅遊簽證,沒有BNO的香港流亡抗爭者。
阿峰在反送中運動中是一名前線勇武。一年前,他的戰友被捕,手機也被警方解鎖。曾被跟蹤和登門尋人的阿峰,馬上決定離開香港。匆忙之際,他未來得及細想流亡的計劃。他先在台灣落腳,卻發現流亡台灣的香港抗爭者之間不斷內鬥,「直頭一日有六單係香港人舉報香港人非法居留台灣,我諗係因為私怨」。他也推算若要在台灣取得合法居留權,可能需要以求學四年再加工作五年的方式留台,但期間變數太多,於是他毅然離開台灣,改往香港昔日的宗主國。
阿峰從此持旅遊簽證,在英國過着漫無方向的流亡生活。今年7月1日,英國外相藍韜文宣佈英國將向BNO持有人提供五年居留許可;五年後申請定居身份,再住滿一年便能申請成為英國公民。有關權利適用於所有BNO持有人及其常居於香港的配偶與子女,沒有名額限制。一時之間,香港普世歡騰,但對阿峰來說卻無任何意義。目前像阿峰一樣流亡英國的前線手足共有約150人,他們大部份都是97後,出身基層家庭,父母從大陸來港,或本來就沒有申請,也就不合申請BNO資格。
缺知名度難獲政治庇護
BNO路不通,阿峰有想過在英國申請政治庇護,以難民身份留英。然而,他研究過英國難民申請情況後,便打消了念頭。在英國申請政治庇護的成功率只得8%,相對加拿大等西方國家明顯較低。身為沒有知名度的勇武抗爭者,申請成功的機會更低。「英國其實唔係好歡迎前線,但就算你係和理非,英國政府都會搞好耐先批,因為佢唔係按申請嘅先後次序,係按知名度。你冇光環,你唔係鄭文傑,唔係韓寶生(王茂俊),係好難。人哋可能兩、三個月就搞掂,但我哋呢啲要多啲時間審批,可能起碼最少一年。」阿峰知道,有其他流亡英國的手足照樣有申請政治庇護,以難民待批者的合法身份暫時留英。但根據國際難民公約,如果難民在多個國家輾轉申請政治庇護,以挑選最佳避難國,將減低在下一個國家申請政治庇護的成功機會。他和部份手足權衡利弊過後,決定繼續尋求英國以外西方國家的流亡機會。但受疫潮影響,全球多國鎖國,他們因而成為「滯留」英國境內的「旅客」。
為了繼續留英,阿峰每隔六個月須續期旅遊簽證一次,每次花費約二千英鎊。經濟拮据下,這成了巨大負擔。相比流亡台灣的香港抗爭者,流亡英國的一群所得的關注和援助明顯較少,當地提供經濟援助的機構亦不多。他們曾短暫投靠支持香港抗爭運動的英國人和香港「家長」,但也深明他們不能「幫一世」。他們有的曾經打黑工,但疫潮下英國失業率高企,而且聘請黑工的多數都是中國人,一看到要用微信,他們也就沒有申請。
上網學新技能開拓收入
他們只好上網學習新技能,希望能靠一己之力開拓收入來源,「近期先有人開始接到運輸、設計、寫程式嘅freelance,都係幾千蚊咁,可以賺吓錢咪做,因為冇嘢做得到」。
流亡一年,阿峰一直惦念着香港。「呢度啲嘢食真係數一數二嘅難食,又成日自己煮飯,間唔中都想食吓燒味。」與阿峰同住的另一流亡手足David(化名)也特別想念家人和朋友。「我有個好兄弟由細玩到大,啱先同我講佢要做人老竇啦,問我返唔返到嚟做佢個仔契爺。我想呀,但冇計啦,真係唔得。」但他們沒有後悔抗爭,「到瀨咗嘢之後,可能會有少少嘅,但如果當日冇行出嚟,我之後一定後悔一世。」
流亡,不是逃兵。來到英國後,阿峰、David和一眾流亡前線手足繼續為香港打國際線,在網上發佈抗爭文宣,向英國議員爭取擴充港人在英權益。下個月,英國將正式對約300萬持有BNO的香港公民開放入境英國簽證申請。面對這股「流亡潮」,身為前線但沒有BNO的他們,不覺自己淪為網民口中被持BNO港人用完即棄的「condom」,也無意批評港人離開香港,只希望港人記住抗爭的初心。「𠵱家咁嘅情況,勇武抗爭係冇出路,𠵱家已經唔係要反抗,係要生存。但香港人都可以繼續做吓文宣,做唔同嘅嘢……好多人嚟到英國,又做返港豬,咁係有啲可惜。但只要你毋忘初心,香港人就算唔喺香港,都可以繼續將意志傳承落去。」你既似箭往前跑,我也只管拚命追,方向原也是問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