談判歷時七年之久的中國與歐盟「全面投資協定」(The Comprehensive Agreement on Investment)終於在2020年12月30日達成協議。不惜有條件妥協也要在英國脫歐與拜登宣誓就職前完成簽署,中國霸氣插旗歐洲的大戰略昭然若揭。
【文‧趙春山】
談判的障礙不能完全歸咎於經濟因素,談判修成正果亦非全然歸功於經濟因素。因此,評論「中歐投資協定」的意義,不能簡單視為世界兩個主要經濟體間的「投資」關係,而應綜觀它對歐洲地緣政治及整體國際戰略格局的影響。
「協定」背後各自精算
「中歐投資協定」浮上檯面,應是受到先前英國達成脫歐協議的刺激。歐盟眼見英國脫歐已是「生米煮成熟飯」,必須接受現實,但仍免不了若有所「失」。歐盟委員會主席范德賴恩(Ursula von der Leyen)的一句「離別是如此甜蜜的悲傷」,道盡歐盟一些成員心中的五味雜陳。因為不能再依賴英國作為跨大西洋聯盟的橋樑,歐陸國家必須獨立建構它與美國的關係。何況,外交自主本來就是歐盟長期追求的目標。
拜登任命的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(Jake Sullivan)希望歐盟在與中共簽訂協議之前和美國新政府「磋商」一下;但歐盟顯然覺得「時不我予」,必須「搶搭巴士」,趕上中國大陸經濟增長的列車。也就是必須在長期安全需求和短期經濟利益之間,儘快做出取捨。
拜登上任前主張恢復與歐洲盟友的關係,但歐盟懷疑拜登可以在短期內收拾乾淨川普在國內留下的爛攤子。何況,歐盟認為在美國政府交接前與中共達成投資協定,可以強化歐盟未來與拜登新政府的談判地位。
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中共在協定中諸如投資、智慧產權和開放市場等事項對歐盟做了許多讓步,但「賠本生意沒人做」,西方媒體認為完成協議本身就代表中共外交上的一大勝利。因為從中共的角度看,只要歐洲在未來中美長期的戰略競爭中不要「選邊站」,則中共在短期內付出的任何經濟代價,都算得上是「物超所值」。
中共對歐盟的外交攻勢不僅是「單刀直入」,還配合了「旁敲側擊」,俄羅斯就是中共首要拉攏的對象。拜登原本視俄羅斯為頭號敵人,現在將中共與其並列,將中俄都做為遏制的對象,反而強化了中俄在反遏制陣線上的共同利益。
俄羅斯為了緩解北約東擴對其地緣政治空間的壓縮,曾於二○一五年主導成立了「歐亞經濟聯盟」(Eurasian Economic Union, EAEU);中共就在同年五月與俄羅斯共同發表建設「絲綢之路經濟帶」與「歐亞經濟聯盟」對接合作之「聯合聲明」。中國大陸學者強調,「一帶一盟」將發揮區域「壓艙石」的功能。
中國強勢布局
考驗拜登歐亞戰略
另外,東盟及歐盟於2020年12月1日舉行外長視訊會議時,把雙邊關係提升為「戰略夥伴關係」。東南亞地區發展潛力驚人,屬於中共外交布局的重點。今年新春伊始,中共外長王毅在一月十一日結束非洲之行後,立即馬不停蹄地轉往緬甸、印尼、汶萊與菲律賓訪問。王毅此行的重點是談經濟和抗疫,但外界普遍認為,他另一個重要任務是重啟因受疫情影響而停擺的「一帶一路」項目。
去年十一月十五日在越南河內簽署的《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》(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, RECP ),也被認為是中共的一項外交成就。因協議是在中共主導下達成的。中共認為RCEP簽署後提升了東盟在區域合作中心地位,故對東盟和歐盟這兩個區域組織的結盟,抱樂觀其成的態度。
中歐加強關係,不僅造成歐洲地緣政治板塊的移動,也會影響冷戰後「一超多強」的國際戰略格局。「一超」指的是美國,「多強」則是包括中共、歐盟、俄羅斯和日本。經過四十多年的改革開放,中國大陸的綜合國力雖大幅提升,但在軍力、科技、貨幣等許多領域,仍無法與美國等量齊觀,故尚未存在「修昔底德陷阱」(Thucydides’s Trap)的問題。但現在中共運用外交上的合縱連橫急起直追,希望不要讓美國獨占規則制定權和國際話語權。
美國的全球戰略從過去的「重歐輕亞」、「亞洲再平衡」,再到川普時期的「印太體系」。對拜登而言,他將面對的是一個更為複雜的「歐亞平衡」問題。(筆者為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)
